当我们在柴达木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油田采访秦文贵时,每个记者的心都被震撼了。
你从最新版1:430万的全国地图上找到青海省最西北端的尖角,上面只标有一个地名——茫崖,在它斜下方有个尕斯库勒湖,花土沟油田就在那一带,它是柴达木盆地里几十个油汽田中的一个,柴达木人把那里叫做西部之西。
在柴达木秦文贵是知名人士,他从石油大学一毕业就到了柴达木的花土沟,那是1982年。柴达木,全国石油行业人人皆知的最艰苦的油田,虽然他作了思想准备,但到了柴达木亲眼一看,自然环境的恶劣和工作条件的艰苦超出了他的想象。花土沟没有花,甚至连草都不长,无边无际的大漠黄沙漫漫。老钻工告诉他,50年代,勘探队员的足迹第一次踏上这里,花土沟是因山上五颜六色的土而得名的。
柴达木平均海拔近3000米,花土沟的海拔还要高,这里的含氧量只有内陆的70%,初到柴达木,高原反应使秦文贵胸闷心慌,头晕脑胀,不住流鼻血,夜里睡不着。他走路一不小心,就踩了人家的房顶,原来当时那里大部分人还住在地窝子里。柴达木气候恶劣,常人难以想象,但从太行山的小山村走出来的秦文贵,懂得吃苦是怎么一回事。
不少大学生来了又走了,有的刚刚报到,四处转转,一看柴达木这么苦,档案撇在油田,人一去不复返;有的还没走进盆地,半路掉头回去了;有的一听说分配到柴达木,根本就没敢踏上柴达木的戈壁。连续好几年,有一半分配来的大学毕业生都没到柴达木工作。和秦文贵一起分配到柴达木的6个大学生先后走了3个。艰苦,吓跑了一些人,也留下了一大批人,吓跑的不一定都是懦夫,自愿留下的却是强者。秦文贵很理解走了的人,他说:“他们走都是有原因的。”
秦文贵留下了,他觉得年轻人在这里会有用武之地,能够增长才干,但适应并不容易。刚下钻井队实习是从学徒干起,扫钻台、擦机器、收工具、打吊钳这些琐碎活儿,使他想起在学校的抱负,曾产生过失落感。一次干活时,一段5厘米长的铁片扎穿了他的手掌,师傅用工具钳帮他拔出的铁片还带着肉,看着流淌的血,他第一次感到钻井的危险性,也曾萌生过抱怨,但柴达木精神和老一辈石油人深深教育着他。尽管柴达木“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可老石油人每当说起几十年柴达木生活的结论是两个字:不悔!他们说:“你要是知道当年的柴达木是什么样子,你们就会知道这几十年我们都干了些什么。”“顾全大局的爱国精神,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为油而战的奉献精神。”17年来,正是这种柴达木精神激励着秦文贵不断地超越自我。
80年代末,外贸部和加拿大国际发展署联合设立了中加人才培养项目,在北京中加语言中心考试选拔留学人才。1991年,经过青海石油局层层选拔,秦文贵进京参加入围考试。严格的考试结束了,年轻的工程师秦文贵一鸣惊人,全国石油系统只有他一人过关。人们不禁惊奇了,这样高的英语水平,对于一个在高原、缺氧的戈壁大漠中进行野外作业的钻井专业毕业生来说是何等不易。
消息传到钻井队,大家都替“秦工”高兴,弟兄们都知道,小秦平时话不多,但与众不同的是他学习抓得非常紧,他每天早晨都站在大漠戈壁中念英语,长年坚持用英文写工作笔记,还订阅了《中国日报》、《北京周报》等英文报刊,他深知大漠虽然偏远,但钻井需要现代科技,外语是了解国外最新科技信息的工具,多年来他从未间断外语学习。干过钻井的都知道,工程师也好,技术员也好,在井架上和工人一样,都是一身黑油,一身汗水,一身泥沙,一样要干重体力活。一天干下来,还能挤时间自学的人大家最佩服,师傅们说“小秦特别有毅力”。
1992年初,秦文贵就要从柴达木启程去加拿大了,他既兴奋又留恋。临行前,他来到冷湖烈士公墓,他记着一位他尊敬的“老钻井”安葬后,他还没去过他的墓地,这一去就是13个月,一定要向他去告别。大漠黄沙中矗立的一座座墓碑强烈地震撼了他,他伫立良久,心灵在与英魂交谈——开拓,奉献,无悔!早春二月在柴达木还是天寒地冻,热血的奔涌却令他浑然不觉,他用一方白巾捧起一沙土,深深鞠了三个躬。
带着心中的诺言和油田的重托他去了加拿大。
在加拿大他每天在卡尔加里大学上半天课,在钻井公司工作半天。他如饥似渴地吸收国外石油工业的先进技术。教授很快注意到这个听课总坐在第一排、不停记笔记的中国学生。课余,同学们去领略异国风情,他却一头扎进图书馆,研读专业书刊,了解钻井新工艺。阿尔伯塔是石油工业非常发达的省,全球知名的各大石油公司都在这里设有专门机构,它几乎是荟萃世界先进钻井技术和工艺的“博览会”,秦文贵在其中的AKITA公司工作,他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在跟班实际操作中,他处处留心,事事观察,凡是觉得有启发、有价值的都一点不漏地记录下来。
一向挑剔的格力克教授,当他看到秦文贵提交的中期学术论文也折服了,文中总结了这个公司成功的经验,也提出了存在的问题和解决的方案,教授把秦文贵的论文当做范文,付印给所有学生参考学习。AKITA公司的董事长很重视这篇论文,邀请秦文贵整整谈了一个下午,称赞他:“如此短的时间,能提出这样敏锐的见解,真让人吃惊。公司要大发展,就得有大批像你这样的专业人才。”随后,AKITA公司派秦文贵先后到渥太华和卡尔加里参加国际钻井工程会议,进一步接触和了解这一领域的世界高新技术及发展动态。
就在秦文贵即将结束13个月的学习时,AKITA公司副总裁郑重邀请他留下来工作,月薪3600加元(折合人民币2万多元),干满5年,公司负责承办他妻子、孩子的定居手续。
他拿出从冷湖烈士公墓捧来的黄沙,柴达木的呼唤回荡在心间,家乡淳朴的小山村出现在眼前,他想起上小学一、二年级时,一个秋天的傍晚,他拉着架子车回家,下坡时,撞了村里的老羊倌,老人的胳膊骨折了,文贵的父母赶紧给请医生接骨,又蒸馒头,又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去换挂面。老羊倌家里没人照顾,小文贵家里人便每天做好饭给送去,直到老人痊愈。秦文贵的父亲是老党员,老村干部,从小父母就教他做人做事要有良心,最初的良心教育有着难以言说的道德力量。在加拿大的学习使他看到在科技方面青海油田与世界先进技术有较大的差距,他急于要把所学带回国,加快祖国油田的科技进步,他想,“我是农民的儿子,党培养了我多年,油田送我出国深造,把油田腾飞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知识分子身上,我不能没良心,在祖国急需的时候我不能离去,必须回去尽我的义务和职责,出应该出的一份力。”
当秦文贵说明理由、谢绝邀请后,副总裁和董事长深表遗憾,但也很赞赏这位年轻的中国工程师,他们说:“从你身上,我们看到了你们油田的希望,看到了中国石油工业发展的希望。我祝福你,中国人!”秦文贵说:“那一刻,我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无比自豪。”
大学毕业分配时,他第一次选择了柴达木;在国外的丰厚待遇和舒适的生活、工作环境面前,他又一次选择了柴达木。秦文贵说他的“第一次选择是出于青年学生的理想和激情,第二次选择是成熟之后冷静和自觉的选择。”
秦文贵怀着赤子之情,要用所学报效祖国,1993年的春天他回到了柴达木。
秦文贵回国后,有些熟人问他妻子余艳萍,他为什么不应邀留在外国工作。她说:“柴达木有他的家呀,他为什么不回来,国内也有好多山清水秀的地方比柴达木好,我们也没在那里生活,我们是属于柴达木的。”
回国后,南方一家石油公司高薪聘请他,他又谢绝了,第三次选择了柴达木。他说:“的的确确,我与柴达木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情结。”
当你读懂了柴达木,你才能读懂秦文贵,你才能了解秦文贵和柴达木人宽阔的胸怀。17年,纤瘦、平和的秦文贵,以顽强的毅力战胜各种困难,干出了一番事业,赢得了一片天地,他从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技术员,成长为钻井队长、工程师、总工程师、钻井处长。柴达木的几万人已经把这个土生土长的冀西南人视为柴达木的儿子。